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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三十三章 幼子幼女夭折之谜(第一更)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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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狄进摈弃了一切情绪词汇,以最直接的论点和佐证,将他目前所分析出的情况详细地讲述了一遍,屋内已是一片死寂。

吴景并没有尖叫,也没有说不可能,只是愣住,整个人的眼睛都不眨了,若不是眼睫毛还在轻轻颤抖,就好似凝固成了一座雕像。

终于他的眼睛过于酸疼,下意识地闭合了一下,然后就如梦初醒一般,呻吟起来:“孙家上下那么多人,全都不是师父真正的家人?那我每年去他家中拜访时,师父为何从来没有说过?”

问完之后,吴景就知道答案了。

孙洪怎么说的出口呢?

武僧羡慕孙洪还俗,拥有了幸福的家庭,美满的生活,却不知背后是何等的心血与屈辱。

而这一切还不能言说,否则会害了这些徒弟,当然也不能拒之门外,否则会引发嫌疑!

“怪不得师父好几次都有些催促我早早离开的意思,大师兄,我没敢对你说……”

“四郎,我偷偷教四郎习武时,还奇怪师父为何不教,明明他最擅长教稚子练武,筑牢根基……”

“从来就没有孙家,从来就没有灭门案……原来是这个意思!竟然是这个意思!”

由于有了铺垫,众人隐隐知晓真相会出乎意料,但真正听完后,一时间居然没有愤怒,反倒神情茫然,涌起一股无力感。

追查了三年的所谓灭门真凶,居然是他们的师父?

但又不是真正的灭门真凶,因为所谓的孙家根本是假的,从上到下都是一场幌子。

那到底该怪谁呢?

怪那些有钱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的贵人?

怪那些不知感恩的“妻妾子女”?

还是怪他们这些武僧生来命贱?

“不!凶手是那些摆弄我师父的狗官权贵!”

而吴景的思路明显更加直接,很快就从浑噩中恢复过来,拿起挂在边上的佩刀,就要往外冲。

狄进毫不意外,横跨一步,拦在面前。

吴景目眦欲裂:“你不要拦我!我要去杀了那害死师父真正孩子的凶手,屠了那些权贵满门,是他们把我师父逼到这個绝地,他们才是真正的凶手!!”

狄进凝视着他:“你办不到!你闯入那些戒备森严的府宅之中,或许能凭着一时勇武,不要性命,杀上一群护卫和两三个贵人,但那些被你所杀的贵人,不见得与此案有关!”

“反倒是事情闹大了,京师上下的注意力被转移,无人再关注案件的真相,真正有责任的恶人就能躲在后面,安然脱身,这就是你苦苦追寻三年后,最终想要的结果?”

“伱到底是真的想为你的师父讨回一个公道,还是仅仅满足于自我感动,觉得自己只要豁出一切,就是报了师恩?”

吴景嘴唇颤抖,一时间被怼的说不出话来,而四个师弟里面最小的悟本也拉了拉他的衣袖,以哀求的声音道:“大师兄!大师兄!”
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
吴景身子哆嗦半晌,猛地拜倒在地,连连叩首:“公子!我师父还活着,他老人家一定还活着,求你救救他……杀了那些人的罪名,由我来顶!由我来顶行不行?”

其他四名武僧也齐齐跪下:“我们都愿顶罪!”

狄进没有迂回,直接道:“你们也知道,这不可能!”

“悟净,这是我第一次称呼你的法号,不是为了说服你,而是你方才的一番话说得极好!任何人做事都要付出代价,且罪责只有自己来担,你杀了陈知俭,即便是有乞儿帮的丐首诱导,但在作案的过程里,你全程是清醒且毫无外力逼迫的,这样的行为,就必须对杀人案负责,你该去开封府衙,给陈公一个交代!”

“同样的道理,你师父孙洪如果真的选择为了他的亲子亲女报仇,将其余三十多人杀死,且不说律法与道德会如何审判这种行为,这也是他的责任,没有别人顶替一说!你便是自作主张地揽到身上,你师父就真的愿意么?”

吴景双拳握紧,伏于地上,许久许久后,抬起头来:“那你接下来准备如何处置此案?抓我师父归案,给京城百姓以交代,告诉所有人,灭门案就是家主杀了全家,让他们不要再害怕了?”

狄进摇了摇头:“不!这只是欺下媚上而已,于法理道义,皆无意义!你有一句话我也认同,此案的根本源头,还是那些炮制出‘孙家’这个畸形存在的达官权贵!”

“他们不仅将自己的外室扮成他人妻妾,将自己的儿女扮成他人的子女,还做了很多恶举!如果幼子幼女真是你师父唯二的两个孩子,到底是怎么夭折的?那具多出来的尸体,是不是发现事情即将败露,派出谋害你师父的人?开封府前任推官袁弘靖是怎么失踪的?是谁出面压下了这起案子,让它成为了无首迷案?”

“这个人,我要将他揪出来,然后定罪!但也只有这个人会被定罪,牵连不了太多!”

狄进很清楚,普通人尚且法不责众,更别提现在这个众,还全部住在太平坊中。

即便此案的风波席卷京师,得上下关注,他能够借机一查到底,但也不可能真的将桌子完全掀了。

所以与其抱着让所有涉案权贵都倒霉的天真想法,唯有瞄准行径最恶劣,谋害稚子、冤杀推官的那一户,才是可实践的操作。

旁观者清当局者迷,作为当事人的吴景自然接受不了,他恨不得所有与案件有牵连的统统受到惩罚,至不济也要颜面扫地,但在狄进的逼视下,终究咬着牙道:“那我们要做什么?”

狄进来到床边,看着这个中毒昏迷的闲汉:“此案风波极大,最终审案时,必然要由开封府衙公开审理,给京师百姓一个交代,那就需要铁证如山!物证已经发掘了一部分,比如袁弘靖藏起的笔录,比如开棺验骨的异常,但终究不是决定性的,关键还在人证……他就是人证!”

“孙家原先的宅老很可能是此人的至亲,那位宅老相当于公主府的都监,用来监视你们师父的一举一动,不让他越界,与那些贵人的外室发生关系,同时雇佣守口如瓶的仆婢,不让发现不妥的下人泄露秘密。”

“但宅老又严于律人,宽以待己,卖力地约束别人的同时,将秘密泄露给了自家人,以致于让这闲汉知道,那几家权贵都与这起大案脱不了干系,而三年前的旧案重提,贵人是不想惹得一身骚的,再加上烂赌成性,恐欠下巨债,铤而走险之下,才会上门要挟。”

“现在身中剧毒,在鬼门关走了一遭,可以说也被逼得绝了退路,这案子拖不得,必须尽快让此人出面作证,但他能说出多少有用的证词,是不是会被有心之人找到破绽驳斥,就很重要了!”

道全开口说道:“我这几日定将此人的身体调理好,保证将他交到开封府衙时,可以开口说话,成为证人!”

最小的悟本则明白了另一层意思:“请公子放心,我们会教他如何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,不被那些贼人颠倒黑白!”

“好!”

狄进满意地点了点头,看向铁牛和迁哥儿:“你们俩人也别闲着,之前跟丢的无忧洞江湖子,守一守他的踪迹,一旦有发现,立刻禀告。”

俩人先看了看大师兄,见他没有反应,才低声领命:“是!”

而眼见狄进的目光最后转了过来,吴景面色数变,终于颓然地放下刀,缓缓地道:“好!这三日我就留下此处,哪里也不去便是,但三日之后,希望公子能给我一个能让那些权贵付出代价的指望,如果朝廷根本不愿意动他们,我也只能舍了这条贱命,血溅五步了!”

……

开封府衙。

当第二日清晨,狄进将吕安道带入一间屋子,关起门来,将目前的进展说出,后者也听得脸色剧变,沉默良久。

终于,这位推官回过神来,颤声道:“倘若真是这般,明明是孙洪杀的人,那些贵人却要害死袁弘靖,仅仅是为了掩盖这件丑事?”

狄进道:“就目前看来,大方向上便是如此。”

吕安道的表情和武僧类似,都有种莫名的恍惚与悲哀,涩声道:“那我们还能为袁弘靖正名么?”

他甚至不问能否报仇定罪,只问能否让好友不再蒙受不白之冤,家人不再凄苦度日。

显然在吕安道看来,与那一群权贵斗,根本没有丝毫胜算,即便是太后说要一查到底,也绝对不可能仅凭一案,将那些人全部定罪的。

狄进的信心依旧坚定,掷地有声地道:“当然能为袁推官正名,不仅为他正名,我还要拿下那个罪魁祸首!”

换成别人,吕安道只当对方少年意气,胡吹大气,但面前这位的话语,却让他的眼睛里隐隐亮起了光:“仕林,你准备怎么做?”

狄进道:“我现在怀疑,害死孙洪亲生子女的,和污蔑袁推官焚毁案卷,制止案子进一步查下去的,是同一人,而这个人手中至少有三条人命,如此行径其实就与别的权贵形成了本质性的区别!别人是道德败坏,顶多遭到唾弃,这个人却是肆无忌惮,穷凶极恶,天子脚下,首善之地,出了这等事,以后开封府衙还要不要查案,是不是一旦涉及达官贵人,判官推官都要遇害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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